88素衣失天心(2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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闷潮了的火药,引线忽长忽短地抽缩。谢泓衣面上掠过微微的困惑,道:“为什么要寻根问底?你可以很安宁。”
轰地一声,男子化出双臂,恨不得把他勒死在怀里,脸贴着脸,齿关的狰狞处,一览无余,仿佛已嚼碎了他的骨头,声音却是哑的。
“我后怕!”单烽道,“你打算抛了我,死在这里?和这堆干尸一起,死在这种不见天日的鬼地方?要是我什么也不知道,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冰海底……操,凭什么?”
他胸膛急促起伏,恨不得抓过干尸捣上一拳:“守城守城,差点让你死在自己人手里,早知如此,我先一把火烧了长留!”
他不知该恨什么。为谢霓而护长留,更因谢霓而恨长留。这毫无道理,可他本就是护主的凶兽,爱憎都悬在一个人身上。
谢泓衣轻声道:“什么也没发生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他们没能杀了我,”谢泓衣伸出一手,按在他发顶上,“什么也没能挽回。但……你回来了。”
羲和历,煌天四十年。
血祭前夜。
旧历的最后一天,外界鲜少有人知道,一场被后世称为雪害的大雪,已在长留悄然降临。
大雪连天漫灌,连阶下的石灯都被压灭了。
雪势积蓄到这种地步,所谓的皑皑颜色,已化作另一种令人喘不过气,也望不到底的深黑。栗烈寒气,如冰箭射于窗隙,铮铮有声。
子时。
谢霓坐在窗边而望,乌发因风涌动,萦背绕肩,面上也笼罩着一片晶莹凛冽的霜色。
他一连数月未曾安睡,护国大阵恐怖的损耗不知多少回抽空了他的经脉丹田。
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,但那幽蓝光芒始终在兽潮前流转,将十面围困的危局生生劈碎,再开出一注生路。坐镇灵籁台的太子,始终衣冠如雪,仿佛绝不会有倒下的时刻。
但在今夜……
借助大阵,他的目光得以穿透大雪,望见远处的关城。
残旗断甲,百里红冰,将士的首级筑成了苍白的京观,一座又一座,矗立在通往王城的路上,天地间仿佛一夜之间只剩下荒寒的坟冢。
更有许多素衣的无头尸首,被挑在旗上。雪练留下了他们代表身份的发簪,却剥净了面上皮肉,眼窝里填着雪球,在如痴如狂的大雪中,高低错落地起舞,远望如成串的风铃。
任何经过雪原的人,都会为这地狱般的恐怖景象而战栗。谢霓只是静静看着。
在这一战中,雪练亦付出了同等的代价。
围城的大军被清剿,兽骨堆积如山,犯渊填平大半,雹师亦被阵斩。
谢霓那时便已有了杀伐过重的迹象,一座拔地而起的风蚀塔将雹师当胸洞穿,皮囊被劲风撑胀到数丈,猎猎翻卷,化作两军阵前杀气最盛的一杆旗。风不定,则旗不止。
雹师那双永不瞑目的眼睛,还在和他对视,带着阴冷的,看穿一切的笑意。
??远远不到终结的时候,我很快……就会回来。
在那夜的雪势中,雪练忽而隐去了行迹。
是喘息的机会么?还是战事终结的曙光?这样的消息在城中幸存的百姓间流传,连月来死气沉沉的长留,竟奇异地透进一缕春风。
仿佛意识到这是年节的关头,不少人涉雪而出,聚集在街庙中,点起祈祷雪停的琉璃灯,将鲜红的经幡和丝绦送到空中,为大雪着以颜色。
谢霓比任何人都清楚大雪背后迫近的可怖存在。大厦将倾,非人力所能及,无非拼尽尸山血海去强求。
他彼时不过十七岁,虽生来而承重任,从未流露出半点儿迟疑动摇。但在内心深处,也会有无力回天的迷茫。
降世时那首童谣又在耳畔萦绕。
白虹垂于野,长留岁当劫。
白虹凌于空,翠幕皆残峰。
……
吱嘎??
一道身影推门而入,和往常一般,先解甲,将重甲上的霜寒气斥逐在外,属于男子的坚实臂膀,从背后抱住了他。
分明是涤尘术也洗不净的血腥气,极具威胁性的滚烫体温,谢霓却并不回头,只是顺势仰靠在他怀中。
战局紧迫,时日无多,一切都伴随着急促的战鼓,他们只能在厮杀的间歇中相见,有时候是隔着千军万马的一次对望,烈火燎原的地方,是单烽在看他。
仿佛命运中一场含笑饮恨穷尽万般滋味的笑话,既使长留起烽烟,又使烽烟中有他。
而在极其有限的,擦肩而过的时刻,一切试探、靠近、寒暄都可以省却,唯有直白的拥抱和亲吻。
单烽比任何时候都执着于抱他,用整具身体全部力气的拥抱,五指死死交缠进指缝中,连呼吸都要深埋在他的发间。
深重的亲吻,难舍难分的欲与求,连谢霓都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的。
鬓发发烫,是单烽的呼吸。他开始感觉不到窗外的寒气了。
“他还在看你?”吻了一会儿,单烽道,“本是留着给你玩儿的,你不喜欢,我烧了他的眼珠子。”
谢霓道:“没有必要。”
单烽道:“我以为你会歇一会儿。身上这么冷?”
他又摸了摸谢霓冰凉的头发,要将对方抱回榻上,却被一手抵住了。
单烽在这些事上向来顺着他,于是一坐一立,相拥看了会儿雪。或者说,在雪光辉映下,他以余光无声笼盖着单烽的侧影,而单烽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。
单烽道:“来的路上,我听到了宗庙里的祷祝声,天妃一切安好,还亲自主持了祭典。”
“她在为我的弟弟祈福。”谢霓道,“他将要降世了。”
单烽道:“你一直在等他。”
谢霓道:“我们一直在等他。她为他取了什么名字?”
单烽在他耳畔说了一个字。
“果然是这个字。”
谢霓唇畔泛起一点儿极淡的笑意,单烽却像觉得波光晃眼一般,更用力地抱紧他:“飘风云霓,谁敢说是恶兆。”
谢霓轻声道:“你是觉得我会不甘心?我们所拼力维系的,不过是长留的残局,只有等到他来,一切才有转圜的余地。”
“我只怕你太甘心,”单烽低声道,“你已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