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3相慰四(1/2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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遍野的风都在这一刻怒号起来,席卷着一望无垠的、一无所有的黑夜,白玉伸手,探入陈丑奴衣襟,将那块带着血迹的玉珏慢慢地拿出来,攥在手里。陈丑奴没有动,仿佛她抽走的是他身体的一部分,比如,他的骨头,比如,他的心……
白玉抓着那块玉珏,寒声道:“放我下来。”
陈丑奴动了,他拢紧双手,非但没有把人放下,反而抱得更紧,更用力。他突然有种莫大的恐惧,他恐惧这个人,这一切……会化作泡影,会弃他而去。
他不放。
白玉重申:“放开。”
他发疯也似的拢紧手,白玉一掌劈向他后颈,从他背上跃开,一个空翻降落在芒草飞扬的山径上。
陈丑奴抱住胸前的破背篓,艰难地站稳,紧抿的唇角溢出鲜血。
白玉没有回头。
在一片没有尽头的风中,他们各怀心事,互不相干,也互不相让。
白玉向前走,陈丑奴跟上她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回东屏村。
一路无话。
***
幺婆婆还坐在院中石桌上等,听到院门口的动静,慌慌张张地站起来,她先叫白玉的名字,白玉没有理,她企图伸手去抓,被从后赶来的陈丑奴扶住。
陈丑奴将她安慰完,送下山,回来,院里很静,屋里很黑。他走进堂屋,把胸前的破背篓放在桌上,看了眼白玉紧闭的屋门,低下头,绕到屋后的水井边去洗漱。
他洗脸上被野柳村男人打出来的伤,也洗嘴角被白玉打出来的血,洗伤时手脚麻利,洗血时,动一下,停一下。
洗完,他又摸了摸被白玉打过的后颈,想:好疼啊。
被野柳村那帮冲他喊杀喊打的男人群殴时,他没觉着怎样疼,可是挨了白玉这一掌,他疼得仿佛心口都在震颤。
她要他放开手,他不肯,她话也不说,说打就打了。
她平时把话说得那么漂亮,可是到头来,翻脸比翻书还快。
八里的路,硬是一句话也不屑于跟他讲。
陈丑奴擦掉脸上的水渍,一屁股坐在草地上,突然又想:可是,她即便这样决绝,这样冷漠,最终,也还是乖乖地回了他的家,住进了原本属于他的卧房。窗内一片昏黑,一片寂静,她应该是睡了,并没有打包行李,扬长而去的意思。这是不是意味着,其实她今夜说“放开”时,并没有想跟他一刀两断,只是恼他事前隐瞒,气他擅作主张?
陈丑奴心思沉沉浮浮,突然躺下,直着眼睛望星空。
星空很美,白玉也很美。可是星空遥不可及。
白玉呢?
白玉是触手可及的,但似乎,又是比星空还要遥远,还要虚幻的。
陈丑奴伸手在胸口抓了抓,就这样躺在井边的草甸上,阖目睡了。
***
这天夜里,白玉做了她最不愿意去做的梦。
她梦见李兰泽坐在大丛大丛的蒲公英里,微虚着眼,眺望远空上的飞云。蒲公英是白的,飞云是白的,就连他,也是纤尘不染的一身白衣。
他坐在这世上最纯净的白里,像坐在云端,坐在梦里。她在云下,伸长了手臂去够,去喊,好半天,他才一垂眸,探臂将她捞上去。
可是,云端不是人人都能攀的。石破天惊,电闪雷鸣……狂风,暴雨,雷霆,闪电……齐刷刷涌向她,劈向她,要把她从云端拉拽下去,踩踏下去……她听见铺天盖地的谩骂,诅咒。她听见刺耳的裂帛。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衣袂碎成一块块残片。她看到自己的腿,自己的胸……
她看到无数双瞪得发直的眼,在一片片被撕裂的夜空后……
惊雷訇然,雨声如瀑,夜半深山突然被暴雨席卷。
陈丑奴衣衫微湿,用力敲着白玉的屋门,半晌无人回应,可里面的梦魇声却不曾消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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